小区的地下车库一如既往的安静, 左侧的停车位今天还没有停车,光线便没什么阻挡的落到了她的车边。
徐相悦侧头往车窗外面看,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, 她在方向盘上趴着趴着就有些犯困。
恍恍惚惚间, 她好像回到了和他一起去血液科看望朋友那天。
抽完血就要回去, 他们在商量怎么回去,祝余说她可以开车, 闻度大惊失色, 连忙阻止她, 说自己中午不回去了,留在这儿等他抽完,到时候他来开车。
“……她科目二考了三次, 科目三也考了两次,才拿到驾照的。拿到驾照后第一个月,关小禾的车给她开, 出门就剐蹭, 倒车入库五次最多也就能成功一次吧,最高记录两天领了六张罚单,一个月扣完十二分……”
这是闻度的原话, 当时她听了觉得特别搞笑, 直接就没绷住笑出声来。
对方被她笑得赧然,白眼闻度的时候, 她一度觉得这人怕是要挨揍,但最后竟然没有。
现在细想,大概是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,对吐槽彼此已经习以为常,同样的, 他们对彼此生活中发生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。
所以才能对这些小事信手拈来。
他们认识了这么久,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,羁绊那么深,为什么闻度没有和她们中的某个人在一起呢?
徐相悦突然有些好奇,但沈自珍的话言犹在耳,青梅竹马没在一起的,要么彼此看不上,要么一方看不上另一方。
所以闻度是看不上别人,还是别人看不上他?
她想知道,又不好意思问,她甚至觉得,不管哪个答案她都不高兴听到。
徐相悦呆坐在车里,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劲。
优柔寡断,瞻前顾后,畏首畏尾,哪里有一丝像她平时的处事风格?
不会是某人给我下降头了吧?她苦哈哈的想。
又忍不住叹气,觉得后悔,在学校的时候干嘛要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大部头,现在好啦,连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无从下手。
这种时候就显出工作足够忙的好处来了。
一直到第二天中午,徐相悦才见到前一天晚上本来该住院,但去验了个血就跑了的那位女病人。
这次是她表妹陪着一起来的,但等见过徐相悦,就匆匆离开了,临走前只留了一句麻烦医生多关照,“公司实在有事走不开,等手术要签字的时候我再过来。”
徐相悦甚至来不及让对方留个家属的联系方式,只好在问诊结束后询问病人。
对方先是说了个名字,等徐相悦问:“是你爱人吗?”
“……是。”她点点头,突然又说,“你不用找他,他不会来的,我就是死了,他也不会来的。”
徐相悦先是一愣,旋即安慰道:“你只是小手术,痔切除术已经是很成熟的手术了,不用这么担心。”
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就表现出了对手术的恐惧,所以徐相悦以为现在同样如此。
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将她的安抚听进去,而是继续嘟囔道:“我迟早都会死的,人都是会死的,他根本不在乎,有时候我觉得,我要是死了,他肯定很高兴……”
徐相悦吓了一跳,心说这怎么回事,是有抑郁情绪,还是碰到了什么事,怎么听起来神神叨叨的?
她一面在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就跟汪清秋汇报,一面继续安慰道:“不要这样想,你还这么年轻,再说了,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别人?不值当的,你不要想太多,来都来了,好好休息,这只是小手术,我们很多病人都是自己来的。”
对方这时突然抬头,直勾勾的看着她,嘴唇翕动几下,眨眨眼,眼睛一下就蒙上了一层水光。
接着往后一倒,拉起被子挡住脸,徐相悦见她这样,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她从病房出来,第一件事就是给汪清秋打电话,跟她说这个病人的情况,问道:“她这个情况,要不要请精神科的过来看看?”
“……暂时不用。”汪清秋沉默了几秒才道,“待会儿我去看看她,再跟她家里人聊聊。”
徐相悦哦了声,想起昨天她说的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忍不住问道:“主任,她家是不是……呃、家人都比较忙,关系比较紧张?”
汪清秋嗯了声,道:“这个到时候再跟你说。”
就是她现在不方便讲的意思,徐相悦哦了声,确定暂时不需要请精神科会诊后,便将电话挂了。
开医嘱的时候,她对一旁写检查单的实习生道:“你去问问她有没有药物过敏史,我刚才忘了问。”
学生答应了一声,把写完的检查单夹进病历夹里,走的时候还把手里的圆珠笔按压得啪啪响,听起来还怪悠闲的。
但没过多久,他就满脸紧张的回来了,“老师,她哭得很厉害,你要不要去看看?”
徐相悦闻言眉头不自觉皱起来,“我去看看,首程我写好了,你把入院记录写一下。”
才刚走进病区,一位责任护士就跟她说:“徐医生,你46床在哭诶,你去看看吧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徐相悦点点头,忍不住叹口气,加快脚步。
她走到病房门口,敲了两下门,接着直接拧动门把手将门一推。
“到底她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?我做得还不够吗,春节,中秋,爸妈生日……每次你回来,进门还不到三分钟,她就打电话来叫走你,我们十几年夫妻,现在我都住院了,她都不肯让你来看我一眼吗?”
她似乎没听见徐相悦的敲门声,自顾自嚷嚷:“我就不离婚!我要让她一辈子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!”
徐相悦听到这里,愣了一下,立刻就想退出去,老天,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?!
但让她尴尬的是,还没来得及往后撤,对方就已经抬头向她看了过来。
脸上挂满了眼泪,眼睛红红的,声音沙哑还抽着噎的问她:“医生,什么事啊?”
徐相悦脸上表情微微一僵,诶了声:“……没什么,就是刚才忘了问你,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啊?”
“我不、不可以用青霉素的。”她抽噎着回答道,脸上的眼泪顺着面颊滑到下巴,滴到被子上。
徐相悦闻言不由得庆幸,幸好来问一声啊。
“那个……”她犹豫几秒,从白大褂兜里翻出来一包手帕纸,递过去,也不好多问她怎么了,只能安慰道,“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,好好休息。”
她接过纸巾,抬头看一眼徐相悦,问道:“你还没结婚吧?”
徐相悦眨眨眼,还没回答,她就继续道:“你不懂的。”
徐相悦:“……”那确实是不懂:)
她嘴角微微一抽,耸耸肩,转身离开了。
边往回走边无奈叹气,甚至还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。
自己的事都还没想明白呢,居然有心思去管别人?真是吃饱了撑的,看来还是工作量不够饱和。
下午还有手术,徐相悦处理完病房的事,就直接回到手术中心。
刚到休息室,还没坐下,汪清秋就进来了,看见她就说:“正好,走吧,一块儿下去拿咖啡,有人请客。”
徐相悦应了声好,跟着她一起往外走,碰到同事就打声招呼。
等进了电梯,只有她们俩人了,汪清秋才说:“你的46床,其实是我小姨的干女儿。”
今天的咖啡就是她小姨请的。
徐相悦有些惊讶,还没等她说什么,汪清秋就继续道:“她爸妈是我小姨的好朋友,就她一个亲女儿,也用心栽培了,但不知道怎么回事,居然是个恋爱脑,年轻的时候追着一个男人跑,家里不同意,她倒死活非要嫁。”
她说到这里还啧了声,有点瞧不上但又恨铁不成钢的意思,徐相悦莫名有些没来由的心虚,连呼吸都顿了两拍。
汪清秋继续道:“都说倒贴的不值钱,这道理她真是一点不听,那男的也不见得多爱她,在外头朋友多得很,好几个女的,说是朋友,谁知道什么关系。”
听到这里,徐相悦的心开始狂跳,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又一下,闷闷的揪着。
她知道自己不该代入,甚至不该在意,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?既和她无关,又和闻度无关。
不对,就算说的是闻度,也和她无关啊!
但她最后还是没忍住,犹豫着说了句:“说不定……他们只是朋友呢?男女之间……应该也有纯粹的友谊吧?”
“当然有啊,不说远的,你和夏知年、和小范,不都是么?所以一开始她是信的。”汪清秋笑笑,“但是,当她说也想认识一下他的朋友,他却说没有必要,说他们合不来,她去了也是无聊,又说别人都不带家属,他带家属会显得像妻管严。”
“你这么爱我,一定不会让我为难的,对吧?”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经典台词,说完嗤的笑了声。
徐相悦眨眨眼,却没办法跟着笑出来。
“叮——”
电梯到了一楼,俩人一边往外走,汪清秋还一边继续道:“七八年前那男的有了固定的婚外情对象,是他的发小,从小一起长大的,两家父母都是熟人,他发小跟老公离婚了,带着个孩子从外地回来,他说毕竟是朋友,她不容易,他能帮点就帮点,结果没想到一来二去,这俩人居然搞到一起了,真离谱,他们要是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,那不是对谁都好?”
徐相悦想到刚才在病房听到她冲电话吼的那几句话,对汪清秋道:“难怪我听到她打电话那样说。”
她将对方的话复述给汪清秋,汪清秋听了连连叹气,说:“她家里人早就劝过,都这样了,不如干脆离了算了,这年头离婚也不是丢人的事,她偏不,也不说是为了孩子,就是舍不得男的,搞不懂,她婆家说是对她有愧,也不见有什么实际表示,就只得一把口。”
说不准背地里还为他们的儿子感到骄傲呢,能让两个女人围着他转,这不是本事是什么。
汪清秋摇摇头,说:“幸好她爸妈还清醒,没把家里的房子铺子过给她,不然全让她便宜别人了。”
说着话,就到了门诊楼门口,在门外的外卖柜里拿到咖啡的外卖,竟然有整整一箱,汪清秋打电话让学生到手术中心来拿咖啡。
回去的路上才跟徐相悦说:“所以她家里才托我多照顾照顾她,她家里人对她就是恨其不争,老是骂她,但是也真的放心不下她,有时候我也觉得是不是他们的方式不对,所以她才不肯离婚回家。”
觉得自己把生活弄得一团糟,但是又不愿意回去,好像那样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和无能。
徐相悦在心里默默猜测,汪清秋还在絮叨:“所以老话说女怕嫁错郎也不是没道理的,她就是被这个男的坑了半辈子,偏偏自己还不肯从坑里出来,你们年轻人找对象就是要擦亮眼睛,我是最反对闪婚闪育的,为什么不多等等多看看呢……”
徐相悦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,思绪跑马,觉得自己想了很多,但仔细一琢磨,又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晚上下班之前,她一边查看在架病人的各项检查结果,一边听学生汇报病人的情况。
刚忙完,就听手机响了一下,拿过来一看,又是闻度发来的消息。
闻度:【[图片]我在给小朋友挑礼物,你觉得这个包怎么样?】
是一个浅色老花款托特包,不大,但女孩子出去逛街背背已经足够了,而且这个牌子价格不贵,普通大学生用也不会显得奢侈突兀
于是她回了一句:【挺好的。】
结果闻度下一句就是:【你喜欢这种款式的吗?】
徐相悦一愣,旋即反应过来,难怪他上次会问送礼物的话,如果是你,你喜欢什么。
她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,想说不用,又怕语气太生硬,更怕是自己自作多情。
她犹豫半晌,决定装没看见,退出了聊天页面。
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庆幸了,幸好微信没有已读功能。
“没事我就先下班了,今晚拜托大家了。”她收起手机,笑着对夏知年和值班的同事道。
夏知年诶了声,问她:“要不要一起吃了饭再走啊?”
没等她回答,值班的同事就说:“要是我,我就赶紧走,这儿可是是非之地,不宜久留,留下来你就要收病人啦。”
徐相悦被逗笑,点点头,转身出了办公室。
走进更衣室的时候,没等到她回复的闻度又发来消息,先是一个探头探脑的猫咪表情包,接着:【人呢?人呢?我那么大一个徐医生呢?】
徐相悦看到,忍不住笑了一下,旋即立刻压平嘴角,闭眼将手机往包里一塞。
喏,我没有看到,不是故意不回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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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度一直没等到徐相悦回复他信息,还以为她是在工作,搞不好是又要收病人了,根本没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她这种忙起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看手机的,闻度觉得自己也很难等得到回复了,一会儿还跟祝余她们约了饭局,实在也没太多时间继续等。
于是他跟销售商量:“二十六七岁的年轻职场女性,你觉得哪款包比较推荐?”
“这位女士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呢?你知道的,有些单位管得比较严,职工是不方便背太贵的包的。”
“医生,也得低调点吧?不然别人看见还以为真的挣很多呢。”
销售一听就好奇:“所以挣得多不多?我在网上看到说医生收入很高的呢。”
这闻度打哪儿知道去,徐相悦是他在医疗界的唯一人脉,他也不可能去问她这个问题啊。
所以他实话实说:“不知道,问别人的工资就像问女士的年龄和体重一样,很冒昧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对方哈哈笑了一声,开始给他推荐起几款包来,这款低调又时髦,那款经典且性价比高,诸如此类。
闻度边听边看,只觉眼花缭乱,颜色很鲜艳的就是再好看也不敢选,怕徐相悦就算收了也不太好背,颜色太素又嫌寡淡,有的又嫌老气,再三权衡,还是挑了个黑色的托特包。
包身上印着品牌标志性的花纹,尺寸小巧,不管是上班还是逛街都合适,黑色也不会出错。
但就是,“能放进去平板么?”
闻度回忆了一下那天去看演出时她玩游戏的平板,“11寸那么大的。”
“那不行,mini可以,11寸的不行。”销售拿门店的平板来试了一下,有些遗憾的摇摇头,趁机道,“要不拿个再大点的吧,哥你也不想送个漂亮废物给人家姑娘,对吧?”
闻度:“……”你刚才卖安利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:)
但他也没办法,只能换一个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,还跟对方要优惠,说:“要是她喜欢,下次我还来找你。”
销售嘛,当然是想做长期生意,闻度没说几句他就让步了。
给的折扣力度其实也一般,但闻度还是觉得不错,付了账,提着袋子就赶去和祝余她们汇合了。
今天是带了圆圆一起出来吃饭,庆祝她考上了大学,同行的还有她刚认回来的亲大哥宋致和大嫂宋云今——这事在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之后便真正坐实了。
闻度把礼物给了圆圆,关夏禾在一旁拉过袋子看了眼,眉头一挑,转头问他:“你不是说要买两个?还有一个呢,长什么样的?”
“黑色的托特包。”闻度认真的比划,“这么大,刚好放得下11寸的平板。”
嫂子宋云今好奇的问:“怎么买两个?是要送给女朋友吗?”
关夏禾和祝余听了都哈哈笑起来,笑得闻度有些赧然,连忙纠正道:“是朋友,不是女朋友,多一个字可大不一样。”
没等宋云今表示疑问,他就赶紧转移话题,打听道:“之前说嫂子的哥哥也在容医大一附院工作,是哪个科室的医生啊?”
宋云今的注意力被转移,想了想才回答:“我没记错的花,是胸外科。”
“叫什么名字?”闻度立刻接着问,解释道,“我朋友也是外科的,他们是同事,说不定关系还很好呢,再说了,多个朋友多条路。”
其实就是想攒点和徐相悦聊天的素材。
赵云今哪里知道他小心思这么多,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,便爽快答应道:“赵清岩,赵钱孙李的赵,清水岩的清岩。”
闻度哦哦两声,趁着服务员上菜大家帮忙摆盘子的功夫,低头看了眼手机。
还是没有徐相悦的消息,闻度觉得有点失落,但却并没有觉得奇怪,或者说,他觉得这是正常的。
他住过院,虽然时间很短,但却已经足够他窥见徐相悦忙碌工作的冰山一角。
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,她就已经在上班路上,甚至已经在工作岗位。
别人已经休息的时候,她可能还在工作,夜查房、急诊、读文献,她似乎永远有事要做。
没有固定的休息日,四天轮一次班,第二天下班如果是周末还好,可以早点回去,如果是工作日的非手术日,得到中午下班才能回去,如果是手术日,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。
On call 36小时,好像并不只是一个电视剧的名字,更是徐相悦和她的同事们的真实生活。
当然啦,这世上大多数职场人都这样,起得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然后窝囊费少少,烦心事多多。
但只有她,会让他觉得心疼,会在她没有回复信息时想,是不是又忙得连手机都没空看了,肯定也没有吃饭。
——可是被他误会的徐相悦,此刻正在冯敏家里,坐在饭桌边等着吃饭。
今天是冯敏爱人的生日,因为是个散生,加上也不是休息日,所以打算在家里吃顿饭就算庆祝了。
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徐相悦来,她下班刚到停车场,就接到冯敏的电话,让她到家里来吃饭。
徐相悦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宋老师生日,赶紧答应了,还在去的路上找了家水果店让老板打包了个果篮,什么水蜜桃龙眼百香果阳光玫瑰,全都拿一点,装了满满一篮。
结账时老板还开玩笑,说她这个果篮是他见过最豪华的,“送给很重要的人的吧?”
“今天一位老师生日。”徐相悦笑着应道,又拿了几盒蓝莓,让老板另外用袋子装,这是她给自己买的。
冯敏家住得离单位有些远,主要是为了孩子上学,比起学区房的重要性,每天上下班耗费的那些时间简直微不足道。
当然,大人忍不了也得咬牙忍,穷什么不能穷教育,苦什么不能苦孩子,这可是祖训。
徐相悦的车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冯敏家小区门口,刚在门口停好车,就看见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抛着篮球从不远处走过来,是冯敏的儿子冯礼泽。
她立刻扬声叫人:“阿泽!”
听见有人叫自己,冯礼泽立刻扭头看过去,看清是谁以后便调转脚步向徐相悦走过去。
“姐你怎么现在才到?我妈刚才还在群里问我爸呢。”
“还不都怪你爸,那么晚才跟我说,不然我还能早点下班早点来。”
徐相悦一边吐槽,一边从车尾箱将果篮提出来,继续道:“搞得我急急忙忙的,也没准备什么礼物。”
“又不是大办,家里人一起吃个饭而已,要什么礼物。”冯礼泽说着,接过她手里的果篮,嚯了声,“这么重啊?”
徐相悦嗯了声,问他:“都来谁了?”
“我妈两个学生,还有我爸两个学生。”冯礼泽把篮球往咯吱窝下一夹,跟在她身边一起往小区里走。
徐相悦问他:“升学宴什么时候办?”
小伙子也是刚高考完,报了陵城的学校,马上就要去外地上学了。
“不办了。”冯礼泽摇摇头,“我爸说低调点没坏处,他把升学宴的钱给我了,说随便我干嘛去。”
徐相悦说也好,接着问他:“录了什么专业?”
“信息工程。”冯礼泽回答道,吐槽他爸,“你都不知道从我报志愿到出录取信息那段时间,我经历了我爸多少白眼!”
冯敏很希望儿子学医,理由也很简单,家里就他一个孩子,他不学医,自己这些资源给谁?
但冯礼泽偏不愿意,他喜欢一切和信息化智能化有关的东西,尤其最近两年AI大火,他更是像见到了塔台的航船,喊着我喜欢这个我要学就冲上去了,父母的任何建议都听不进去。
你说就这样的,冯敏能不气吗,没直接给他吃藤条焖猪肉都是真疼他了。
“天天都在那儿说,看看你阿悦姐,除了读书时间长点,还有什么不好吧啦吧啦。”他一边说一边撇嘴,“看着吧,待会儿他一准还要说。”
徐相悦忍俊不禁,“他就是随便说说,再说,读书还是挑自己喜欢的专业来读比较好,要是读到一半觉得不适合,考研的时候换个方向,或者找工作的时候转行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“我认识一个人……”她话说到这里,忍不住顿了顿,心里突然有些懊恼,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闻度。
冯礼泽见她突然没声儿了,下意识追问:“你认识一个人怎么了?”
徐相悦回过神,笑笑:“他本科的时候读的是农学,但研究生学的是什么插画,反正就是艺术方面的,这也是跨学科,他可以,你也可以。”
说完想了想,又补充:“但是你想从别的专业转到临床就不太可能了。”
“我不会学医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,我知道医院大门往哪边开就行了。”冯礼泽立刻使劲摇头,然后好奇,“不过你朋友为什么会从农学转到艺术啊?”
“他说是找到了确定的职业方向,想去精进一下理论知识。”徐相悦想起闻度去容南采风的那几天,每天晚上都给她打电话,聊的都是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话题。
那时从听筒里听到村子里此起彼的蝉鸣蛙唱觉得平常,现在想起,却多了几分宁静。
她甚至还会想,他当时在田边散步是什么感觉。
当你好奇和关心一个人做了什么,在做什么,是什么感受,意味着什么?
“叮——”
电梯到达冯家所在楼层,停了下来,提示声恰如其分的打断了她内心跑马的思绪。
她松了口气,收敛情绪,和冯礼泽一起进门。
虽然人不多,但客厅里很热闹,徐相悦环顾一圈,发现来的不仅都是认识的,论入学年份,她还得管大家叫师兄师姐。
打了一圈招呼,家里的保姆阿姨就招呼大家开饭了,吃饭的时候有位师姐问起徐相悦的个人问题:“阿悦有对象没有?”
徐相悦摇摇头,师姐就说:“要抓紧啊,不然好看的都被别人抢走了,你就得去学校里面笑了。”
大家都忍俊不禁,冯礼泽甚至还哇了声:“师生恋犯法的吧?”
徐相悦一囧:“不会不会,倒也没这么离谱……”
“要不要我们给你介绍几个啊?”师姐接着问道。
徐相悦这时已经有些不自在了,闻言下意识摇头:“不用不用,我有……”
话说到这里,她猛然一顿,牙齿还差点咬到舌尖。
但在场的除了冯礼泽还是个小孩,其他都是人精,她话都没说到一半,就已经被大家发觉不对劲。
一位师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,笑眯眯的问:“有什么?你是不是想说有对象了,但是没告诉我们?”
徐相悦一惊,连忙摇头否认:“怎么会,没有的事。”
“那就是有发展对象了,还没确定关系?”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的师姐紧接着就问。
徐相悦感觉自己正被步步紧逼,正当她准备要否认到底时,脑筋突然转了个弯。
既然她自己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,做不了决定,那不如问问大家?全都是过来人诶,多少有点经验可供参考吧?
于是她摇到一半的头紧急转弯,点了点,嗯声道:“其实是我不太清楚,要不要继续接触。”
大家:“???”
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但我们真的是诈她的:)
但既然都到了这一步,不继续下去多不合适,于是大家立刻问她:“为什么纠结这个?说说你的想法,我们给你分析分析呗?”
这下别说冯敏他们了,就连冯礼泽都忍不住好奇,被大家这么看着,徐相悦突然有些坐立不安,脸上的温度也开始一点点升高。
她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沉默半晌,发现其实她和闻度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。
都还没开始呢,能有多少烦恼,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,怕大家笑话她这是庸人自扰。
但她要是不说……徐相悦不用猜都知道,这群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:)
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是……”她组织了一下语言,“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,但谁都没挑明,嗯……我犹豫是因为,不知道我们合不合适,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太一样,不是家境,就是……比如他有几位特别重要的朋友,重要程度堪比家人,我不知道能不能……融入他们,和他们相处好,或者会不会因为……相处不好吵架怎么办?我甚至都想,要是我和他们一起掉进水里,他还不知道会救谁呢……”
说到最后她又不好意思,声音低下去,有些赧然的抿着嘴,一副懊丧的模样。
大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,说:“果然还是年轻人啊,吃席你都得跟阿泽一样坐小孩桌。”
“你管这么多呢,想就先谈呗,先试试,要是不行就分,又不是让你直接结婚。”
“那是,我跟你说,恋爱可以随便谈,但是结婚不行,你千万谈久一点。”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传达的意思都一个样。
试一试吧。
他们不是第一个这么对她说的,再早点时候,谢温玉也是这么跟她说的。
他们看她就像看在河边不敢渡河的小马。
不过在这么一片鼓励声里,今天的寿星宋老师倒是说了另一个观点:“你会犹豫,其实是你对他的喜欢和信任都还不够,没到你能忽略这些风险,就想和他在一起的地步。”
“既然这样,你就让他追好了,看他表现,表现得你满意了,再答应他好了。”
徐相悦啊了声,懵懵的看着宋老师,不确定的道:“……这、这样好吗?会不会显得我……很那什么?”
都知道她的意思,大家不由得再度失笑:“怎么会,这就是谈恋爱必须经历的过程啊,不追不求,人家凭什么跟你在一起?”
“谈恋爱都是这样的,放心好了,你又不是一次跟好多个人暧昧,要是这样他都受不了,你赶紧拉倒。”
“就是,森林里又不止他一棵树,不行就换,我这儿什么都不多,年轻小伙子最多了,不行我回学校给你扒拉去,盘靓条顺还嘴甜,包的。”
“你要是实在舍不得,就找个机会把他睡了吧,可能睡完你就舍得了。”
徐相悦边听边眨眼,最后还点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冯礼泽在一旁疯狂吃瓜,啊?我妈生日,你们在这儿教我姐睡男人,这对吗?
小区的地下车库一如既往的安静, 左侧的停车位今天还没有停车,光线便没什么阻挡的落到了她的车边。徐相悦侧头往车窗外面看,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, 她在方向盘上趴着趴着就有些犯困。恍恍惚惚间, 她好像回到了和他一起去血液科看望朋友那天。抽完血就要回去, 他们在商量怎么回去,祝余说她可以开